视觉中国供图
网络视频截图
郭蓓蓓散失了,在引发了一场莫明其妙的杂乱之后。
混瞎搅得很忽然。她只是在南京夫子庙的如家商旅旅店坐了半小时,就发觉旅店边沿了一群人。人越来越多,堵住了景区的路,乃至有人挤进了旅店大厅。
郭蓓蓓在厥后的直播中追念,关于这场不测显现的交通拥堵,去现场维持纪律的警员都不明以是。“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网红?”警员问她。
她是一个来自河北沧州乡村的女孩,在实际天下里,很难把她和网红接洽在一同。她的粉丝来自短视频平台,在那边,人们更熟习的名字是“郭教师”。
她容颜平凡,镜头前常不在乎体面:不扮装,头发杂乱,穿着随意,会闻袜子,闻脚,骂脏话。她扮演吃东西、舞蹈,更多的时分只是和人谈天。有人以为她是“一个卑鄙奇异的女人,统统不佳的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她“心情狰狞”,“长着一张会吃小孩的脸”,很肮脏。你永久想象不到下一秒她会在直播间干什么,大呼,大哭,骂人大概侧身放屁。
9月2日,她的账号被全平台封禁。在此之前,她在短视频平台有700多万粉丝。自成一体的“郭言郭语”已在年轻人中传播好久,乃至有人在网络上到场“郭语四级听力测验”。
她很少在线下显现。产生在南京的那场杂乱,是她本年4月25日去南京旅游时惹起的。那一天,有大学生从学校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就为了去看她一眼。地铁站站满了慕名前来的人,旅店后门口风雨不透。有粉丝在浅易的褐色纸板上写着 “耶斯莫拉”(“郭教师”创造的语气助词),画了一颗心,高高举起来。密密层层亮着的手机纪录了这一刻,人们高喊着“郭教师我爱你”,并在有身影探出旅店窗户时发射一阵尖叫。
形成交通拥堵后,“郭教师”和家人在警员护送下从旅店后门分开,连夜坐了7小时的绿皮火车,回到河北沧州的故乡。“补偿南京的粉丝,一人买五包辣条。我给各位下跪,我很恐惧,(万一出了事)我这条狗命都赔不起,你们都好坏常金贵。老铁们都散开好吗,我们该吃吃该喝喝,我们买点麻辣烫。”她在视频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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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蓓蓓出生于1994年,这让很多人难以相信。她身体偏胖,皮肤不白,脸型较宽,眉毛很淡,端正纹分明,嘴角总是向下。她冲动或逗趣时,一边把眼睛瞪得很大,一边上下支配挑动眉毛,在眉头处造出两道深深的皱纹。笑或尖叫的时分,她会伸开大嘴,伸出舌头,眉眼挤成一团。
她用举动和言语上的出其未料来制胜。偶尔分,她忽然摇头摆尾,加大音量,像在歇斯底里地吼叫。
粉丝们熟习她的话语,并将其称为“郭语”。这是一种“郭教师”自创的声调,把草莓叫作“cumei”,猕猴桃叫作“猕hotel”。变音没有章法,全凭她随意发扬。有模仿的人说,“只能学一种以为。” 一批研习郭语的自媒体冒了出来,取名“郭语高等研修班”“郭语专八”“郭语永久年轻”。乃至有人在总结“郭语2021年最新词汇”。
黄园园在北京某高校读研讨生,她说,班里最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熟习这个“小语种”。她在生存中常冒出几句“郭语”,“能一下拉近你跟他人之间的干系。”做讲堂作业时,他们小组5一局部,3一局部都爱“郭教师”,于是他们把她搬上讲堂,对”郭教师”公布的视频举行了量化的内容分析。
韩一毅是南京大学盘算机专业的研讨生。两年前,他被这个网红吸引。有次用饭,他把“郭教师”的视频拿给伙伴看,伙伴有些不屑,“这啥玩意儿?”“你看10秒再说。”10秒后,伙伴被逗笑了。
由于喜好“郭教师”,韩一毅在2020年春天注册了B站账号“今晚郭教师脱口秀”,公布“郭教师”直播的录屏,偶尔举行二次创作。那几个月,他天天都有五六个小时花在“郭教师”上。
一个粉丝说,“郭教师”的视频,看完了都不晓得看了些什么。作为资深粉丝,黄园园至今也不克不及完全听清“郭教师”的话,要靠批评区的“翻译”。她供认“郭教师”的视频“没有什么本性性的内容”。仿佛一切内容都是随手拍的,“无论吃喝拉撒都要拍一段”。
一位粉丝形貌本人的笑点常是“郭教师”“堕入偶然义”的时分,好比反复说什么,大概忽然大呼,总之,是“各位都以为这人疯了”的时分。黄园园的室友也是“郭教师”的粉丝,她以为在“郭教师”身上能看到一种天性愿望的宣泄:不兴奋,要龇牙咧嘴,看到玉人,会心生妒忌,眼前说流言。“这像回到小时分两个小孩过家家,把你带离社会情况,让你单纯看到一一局部的原始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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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粉丝总结,喜好“郭教师”的,大多是年岁小、喜好追捧潮水的青少年,和常常在夜里反省本人、生存压力很大的成年人——像“夜空里腾飞的猫头鹰”,这位粉丝云云形貌后者。她说看“郭教师”搞笑视频时,“头脑内里就仅有可笑的、幽默的东西,没有七零八落的东西了”。
那种轻松是暂时的。“视频看完之后,该‘卷’持续‘卷’。”韩一毅说。他如今在阿里巴巴的研发部分练习,写代码,同时为了秋招做准备。固然公司没有要求事情时间,但假如定时上放工之后,事情是做不完的。他盲目每周只休憩一天。休憩的那一天就在家躺着,“不会想动,太累了”。公司里,同事们连用饭的时分都在讨论事情。
他但是很喜好本人的专业,但时间长了,他以为如今的生存早已不是由兴致,而是由压力驱动的了。
研讨生开学之后,他就熟悉到生存产生了一些厘革。可以畅聊的伙伴很少了,和身边的人更多是竞争干系。“各位固然外表上都嘻嘻哈哈,但在私底下都很积极,谁也不想输给谁。”他天天待在实行室里,和同班同砚交换不多,而实行室也常常是宁静的。导师的项目、练习、课业,他总是同时有很多事要做。他天天一一局部用饭,每周导游师报告项目历程。最忙的时分一天睡5个小时,很少在夜晚12点之前睡觉。压力大的时分,常常不想搭理任何人,以为头脑不机动,转得很慢。
压力最大的谁人学期,成了他看“郭教师”视频最猖獗的时分。
“我不享用这个历程,由于真的挺累的,但是没办法,可以说没有选择。”韩一毅说。没有选择,是由于他感知到周围存在的剧烈竞争。“你墨守成规地走,但是就是落伍的。”有人问他想做点什么,有什么希望,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学习事情上的,能让本人变得更好的事”,好比去学点什么新东西。
统统积极,都是为了让本人在这个评价体系里显得更好。而韩一毅想到,“‘郭教师’的确是一个不在这个评价体系之内的人。”“郭教师”给他带来的兴奋,几乎是本钱最低的。“每次都能笑出来。”
据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提高情况统计报告》体现,停止2021年6月,我国网民总范围10.11亿人,此中,短视频用户范围8.88亿,占网民总数比例的87.8%。有自媒体先容“什么样的短视频最容易火”,名列第一的是创意搞笑类。韩一毅喜好的网红多是搞笑类的,除了“郭教师”,他还会看抖音上做反串的博主。
网络上,不少网红模仿郭教师的直播作风,成为“郭门弟子”,“郭教师”散失之后,黄园园就看看这些“弟子们”的视频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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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在“评价体系”之外是什么以为呢?李江帅晓得。19岁的他刚从一此中等专封建校考上大专。他2018年就眷注了“郭教师”,当时分,“郭教师”在网上还叫“爱吃食品的女孩子”,粉丝量仅有1万多。
李江帅14岁起就与短视频为伴。那是2016年,他拥有了一部家人镌汰的智能手机。最初他玩快手,2017年,他又成为抖音较早的用户,8位数的抖音账号是他网龄的证实。家里做蔬菜批发,爸妈常深夜两点多出门,对他管得并不严。
他没想着“让本人变得更好”,他“只渴望搞钱就完了,以为有钱最紧张”。望见快手上有人说,“高考给你760分,你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挣760万元。”他深表赞同,“大学生还不如农夫工挣得多呢,有的工人一天还挣1000多元。”
生存在距离“郭教师”故乡40多公里的县城,他以为“郭教师”“和实际中的故乡人十分相似”。他看到过视频里“郭教师”和爱人去苞米地里捡玉米,这让他以为很熟习。
他以为,2019年后,“郭教师”粉丝数目突涨,视频作风也渐渐保守起来,他偶尔以为没意思,就转而去看聊聊——一个小众直播平台。在那儿,李江帅看到过远比“郭教师”更低俗的内容。
直播房间24小时开放,内里有扮演人,掌管人,夜晚也有人盯房,“陪着这群人玩”。当时他在中专念书,看直播会看到半夜零点后,偶尔看到两三点。李江帅看到常常有人费钱“点活儿”。不到1000元,就可以任意挑个网吧机号,让直播间的演员去“把那小子暴打一顿”,大概让演员吃50个鸡蛋,喝一桶豆油,喝20瓶牛栏山。“横竖钱数一点点往上增,越看你喝不了的时分,给的越多。” 看如此的视频,李江帅会“嘎嘎笑”,“有一种吃瓜群众的以为”。李江帅还费钱看过色情直播,这类直播必要门票,入场后,可以看到女主播暴露的肢体。
一个30多岁的扮演者有糖尿病,一次,直播间有人出钱让他喝酒、吃冰糖加可乐,最初这一局部直接进了病院。直播间的“老大”们持续说,“给你3000块钱,再推两针葡萄糖进入”“买两串冰糖葫芦吃进入,就再给你1000块钱。”那一次,“把那小子真整急眼了。”
李江帅听说,很多如此的人身了解留下后遗症。看到直播里把人闹进了病院,他会有点恐惧。但在那样的时分,直播间游客的反响是:“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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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的确可以改动你。”由于常常望见主播、游客怼人或骂人,生存中吵架的时分,一些很脏的话就从李江帅嘴里跑出来,“谁都骂不外我”。他形貌那些游客语言是“想象不到的脏”。那种骂人的话,“看一遍还想看,学了还想学。”他乃至以前认不清晰本人是什么样的性情了,都是“模仿他人的性情”。人家做什么,他也不盲目就那样。
他不喜好如此的改动,以为如此“不正常”,“三观不正,没有底线”。他熟悉到互联网上骂人只是一种扮演,那些人实际中不会如此。他也习气了直播间的大话,有人说本人胳膊折了,有人拿个假小孩说得癌症了,这都是为了“求求盛情人”打赏。如今生存中,哪怕伙伴对本人是朴拙的,他背后里也总想,这人是不是两面三刀呢。
刚刚大学毕业的杜明涛曾写太过析“郭教师”走红的论文。研讨历程中,他对“郭教师”所引发的习尚产生厌恶。他以为“郭教师”会“带坏小孩子”。“在很多小孩子的眼里,仿佛骂一骂人,就很多人都捧他,骂一骂人就可以赢利。”他看到“郭教师”常常语言带脏字,还会对连线的主播劈面一套眼前一套。“在我看来她的正面影响远远小于负面影响。”他有两个读六年级的表弟,会常模仿网络主播说出一些“烂梗”,乱用成语。固然杜明涛晓得本人发展中也交往过这种文明,但“茂密水平没有这么高”。
李江帅刷短视频的时间比看微信更多,天天近5个小时。他也会以为到这糜费时间,但“除了刷短视频,也没意思。”
除了和好哥们儿一同喝酒、打台球,李江帅没有别的喜好了。他不喜顺眼影戏,完备影戏太长了,“没有耐心”。并且有的影戏看不懂,好比他迩来看的《八佰》。他寻常只是看看抖音上的影戏片断。对打游戏兴致也不大了,“打游戏的话遇见的人太凶猛了,赢不了,就会很无聊。”
曾有学生在直播间里说想成为“郭教师”一样的人,“郭教师”说,不要学我,我钱赚了,但脸也丢完了。但李江帅照旧倾慕“郭教师”,“由于毕竟有钱了”。他想,真正有钱了,那些骂声都听不见,不在乎了。
李江帅总在揣摩怎样赢利,以为互联网是个不错的路子。他想过做网络主播,由于“不必去公司,比力轻松”。“他们很多人剪完视频睡觉,躺着都能赢利。”假如要做,他会做搞笑类主播,大概走“精力小伙”(网络盛行语,特指看起来社会气味重的土味小伙子——记者注)路途。他乃至闪过做电商平台的打假人来赢利的动机。“有人晓得你这个商品有成绩,就存心买完之后密告。”
小的时分,他抱负将来,以为本人“一定是个有钱人”。但只会想到这儿了,赢利之后想做什么?“但是也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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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郭教师”的交际媒体账号被全平台封禁。
北京师范大学讯息转达学院副传授姜申说,关于像郭教师如此低学历人群中的明星外貌的研讨和眷注,在学术的语境中,或在主流媒体话语中是缺位的。
姜申以为,面临那些没能进入平凡高中的低学历人群,要思索文娱产业、文娱文明,对否有充足的力气对他们举行正向引导,给他们提供乐在此中的一片文娱文明旷野。“这个群体假如不佳好引导的话,约莫会与主流熟悉外形在审美上产生某种分裂,以是主流文明必要有一种对话的姿势来与重生力气、与亚文明相反。”
杜明涛固然也看搞笑博主,但他也爱看“何同砚”、罗翔这些知识网红。“何同砚”本名何世杰,是北京邮电大学的学生,他深耕数码科技朝向,一则《5G毕竟有多快》的视频播放量达2700万。而看了5年短视频的李江帅说,他不晓得“何同砚”和罗翔这些人是谁。
姜申说,对“郭教师”如此的网红,不克不及贴上“审丑”的标签就一封了之,而要去了解“郭教师”的粉丝是什么样的人,“用一种全社会群粉丝群落的视角去对待,有一种对话,有一种引导,这个约莫是我们要往前走一步的。”
“就算不直播我也不爱扮装,我不爱美,就是扮丑吗?”
“不恶心就不是我了。”
“哎呀姐妹们不就爱我恶心吗?你们也够恶心,我们都是一样的。”
以前在直播间如此为本人分辩的“郭教师”淡出了各位的生存。但黄园园说,“郭教师”会让她想到老故乡村的那些年轻的“杀马特”,假如能见到她,她想问问她是怎样长大的,想晓得什么样的履历作育了她这么一一局部。
有位大学里的青年教员留学时期喜好上看直播,客岁她返国内研讨所任教,30岁了,独居,“郭教师”的直播常常是她每个夜晚的背景音。她料想,“郭教师”大概和她一样“是个孤单的人”。
而一个常常感受“烦闷”的粉丝最猎奇的是,“郭教师”过得真正兴奋吗?“听说她之宿世活不快意,遭人冷眼,经过直播她真的火了,有一定的经济收益了,她如今兴奋了吗?”
假如还能见到“郭教师”,李江帅想不到什么成绩要问,约莫会跟她一块拍个短视频,伙伴圈。“夸耀一下。”
(文中黄园园、韩一毅、李江帅、杜明涛为化名)
练习生 郭玉洁 泉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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