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文赋》之“物”的理论价值

陆机《文赋》之“物”的实际代价

作者：彭成广（系东北民族大学中国言语文学学院副传授）

依照机器“反应论”或“模仿说”的思绪，文学的基本目标在于反应或模仿“实际”，此实际既可以作为具体的物象，也可以作为平常生存的外形，还可以是柏拉图所谓的比表象更为真实的“理念”天下。总之，实际“物”作为被反应或被模仿的“目标”具有安闲性，文学以准确反应或展现其相貌、让物是其所是为旨归，自此意义上讲，“物”即“所指”本身，具有安定的客观性。但在《文赋》这里，陆机对“物”举行了重新审视，他以探究何以“目标”的办法直抵文学实际元命题内核，提供了新颖且富有启示的思索。

其一，从“体现”物到“感物兴意”。《文赋》扬弃了机器反应论或模仿论，文学的旨归并非让物得其显现或是其所是，而是应物斯感，重申物关于意的兴发作用。此结论的紧张性在于，在陆机看来，与“意”“言”比拟，最为基本的存在是“物”，物属于泉源层，可以说这是客观唯物主义头脑的早前抽芽体现，“物”具有本体论位置，与柏拉图等重申作文的“灵感”“迷狂”具有实质差别。对陆机而言，“物”纷呈安闲且变动多端，其紧张性在于，它是产生“意”的源头性“质料”，因此才干观物兴意、感物动情、应物斯感；文学创作的旨归不在于展现或解蔽作为原始质料的“物”，而在观“物”、体“物”、与“物”共在共情之惹起的情、意、思、感。体现物约莫是文学创作的中心要素之一，但并非目标本身，且物象的显现是与心情思绪的明晰化一同显现的，“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在陆机这里，文学创作的旨归既不在于展现物，也不在于彰显言，而是经过兴意、传意、达意、适意等历程完成“作文”，此历程一定要处理好言、象（物）、意之间的不和谐干系。

其二，物非“现成物”而是“物我”共在。假如把陆机的“物”只看作有待体现的“现成物”，显然与机器反应论没有实质差别，因此应该把此“物”视为与“物我”共在的天下。中国哲学重申人与天下的意会合一性，“伫中区以玄览，瞻万物而思纷”就不再约莫把我从物中抽离出来“现观”，而是把本人置于天下之中，举行物我意会式的体悟“玄思”。依照王国维“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区分，陆机更重申“我”在物中且一直在场。《文赋》中反复显现的如“叹”“悲”“喜”等以为词可为例证，它们无不包含着丰厚丰满的物我荡漾之心情意绪；而以“心凛凛以怀霜，志眇眇以临云”之名句的多重解读为例，更是富裕体现出我与物的共在共生特性。对此有学者以为“以霜喻冬、以云指夏”来表明“怀霜”“临云”更为妥帖，由于无论从“赋”体之特点动身，照旧以意义完备性来看，此表明均体现出逻辑自洽。但假如从物我“共在”这一维度动身，物与我不再处于主客二分的“分散见”中，也非刻意弥合二者的分散存在样态，而是以一种跨越性、无分散的审美形态来体悟涵泳之。换言之，即使回到艺术创作本身，创作构思也必需从最广泛最淳厚的感官之情上升为繁复过滤后的审美之情。至此，物与艺术、审美与艺术之间的关联取得了进一步推进。

其三，物包含“典坟”与“作文”。对经典的器重在稍后刘勰《文心雕龙》“宗经”“征圣”等篇目取得了会合体现，但在陆机《文赋》这里已有了富裕的盲目。《文赋》开篇把“颐情志于典故”置于首句，段末持续重申“游文章之林府”；接下去另有“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收百世之阙文，探千载之遗韵”等反复重申。陆机的辩证性在于，意的泉源不限于外表物象，更源于“典坟”保养，玄览万物涵泳典坟的基本皆归于颐情志。以此，《文赋》进一步扩展了“物”的范围，它包含“典坟”及其所包含的文学本事等诸“内幕”样态存在。

同时，物还包含“作文”兹事，这可以“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心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为会合体现。对此四句的表明历代正文各位不尽相反，相较而言，近人学者杨明的译注更为贴切，他指出要富裕注意“其”作为指示词，它所指示的是“文章”本身，而不是对上段“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的同义反复。把“作文”此事视为“物”来对待，就在视文为物之体现的基本上有了变化和推进；“作文”之为物，与外表之物、广泛之物不同，它自有其面相、纪律、表征办法。“为物”“为体”“会心”“遣言”与“音声”“五色”协同构成了作文的中心要素，诸要素间本应构成全体天然的一致，怎样和谐其干系是“作文”的具体内容；视“作文”兹事为物，可好效和谐“物”与“文”之间的对峙隔膜，以“类通性”来完成作文与呈物的一致。

其四，从“物”到“象”的转化提升。如上，现存之“物”仍处于质料和物质阶段，它是统统感兴的基本，其固然紧张但并非终极目标，作文之途还必需超过“物”进而构建新的物“象”。有学者指出：“在象繁复的意义中，有四个实际条理：天然之象、意中之象、艺术之象、象外之象。”以此，作为地道的“物”只属于“天然之象”，它具有“感发功效”但没有“过滤功效”、“跨越功效”；以“天然之象”无法了解“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由于曈昽含糊的心情随着创作历程愈加明晰，眼前之“天然之象”既无须关闭，也无法关闭；此物昭晰的一定是“意中之象”，是创作者依据现成“天然之象”所构建的“意中之象”，也便是郑板桥所谓的从“眼前之竹”到“胸中之竹”的转化提升；仅有“胸中之竹”“意中之象”才可以“挫万物于笔端”，仅有从物到“象”，才约莫形诸“言”，此展现便是“艺中之象”的艺术展现，从物到象的转化深入外貌地体现出作文之始的内心体现动态历程。

其五，从“物象”到“言说”的成文历程。《文赋》以为，“物象”外形丰厚，“文”为了穷形尽相，一定要多元多体，“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物既有种种有质有影的“视觉图象”，也有浩繁没形无质的“听觉音象”，相较而言，文学这类艺术的“听觉音象”体现力相对单薄，怎样用视觉化特性分明之“文”来“言说”体现非视觉性的“物象”，是“作文”的拙劣与困难之一。“抱影者咸叩，怀响者毕弹”“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寥而求音”，从静到动（音）、从无到有，“作文”便是让物及其包含物的思转化为“言说”的历程。得当富裕地展现物相、物态和物势必需借助于文辞和文思，“辞呈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文辞要尽约莫发扬言说的体现本事和聚象才能，文（言）既要体现物相，更要体现意象，而文意要尽约莫切中“司契”法例（事的纪律）；为了发扬文辞与文思的协同作用，《文赋》另有具体叙述，“在有无而黾勉，当浅深而不让”，物象有具象笼统之分，文意表述也有浅深之别，言应“视其以是，观其所由”地呈象达意。“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不同的物象必要不同的文类题材来展现；而“会心尚巧”“遣言贵妍”所寻求的本性也是加强言语的表达力，以期终极完成“穷形尽相”。

总之，《文赋》的中心是对“作文”活动历程的具体叙述，此中，言、象、意三者间的联动干系构成了重点。与魏晋玄学传统叙述不同，在《文赋》这里，言、象、意既不是分散、自足且可以完全互换的范畴，也不是“能指”和“所指”间的被动或可交换干系，而是互相接洽、互相转化，乃至互相创造的辩证一致；尤其是《文赋》对“物”之内在的拓展，体现了对文学实际元命题之体现“目标”的洞见性思索，具有积极实际代价。

《光芒日报》（ 2022年11月21日13版）

泉源： 光芒网-《光芒日报》